青少年冰球中“打球就是为了赢”的风气，意味着：孩子们的个人发展将让位于球队对胜利的追逐。（图片来自Shuttlestock图片库）

上面这张图片，揭示了国际冰球界正在越来越重视的一个问题——功利性冰球对青少年球员的成长将产生极大的不利影响。这也是本文将要阐述的内容。本文前半部分的作者Veronica Allan，是加拿大约克大学运动与健康科学学院的博士后研究员。以下内容引自他的一个课题研究论文——

我是约克大学（York University）运动与健康科学学院的博士后研究员，也是一个研究项目的成员之一。这个项目还有副教授杰西卡·弗雷泽·托马斯（Jessica Fraser-Thomas）和卡西迪·普雷斯顿博士（Cassidy Preston）。我们的研究项目关注：如何优化儿童和青少年在体育运动中的身体、社交和情感发展。我们最近发表了一个研究结果：研究青少年冰球教练是否（以及如何）在球队中促进运动员正向发展。

作为加拿大的“国球”，冰球已经渗入进加拿大人的血液。无论是注册冰球运动员的数量（目前62.1万多），还是国字号球队在奥运会、世锦赛夺得的金牌总数，加拿大的成就都超过了世界上其他任何国家（根据国际冰联2020年的各队世界排名，加拿大男队位列第一，女队列第二）。

可最近的趋势表明，冰球在加拿大的地位可能正处于十字路口。加拿大的冰球注册人口在2014至2015赛季达到639,510名成员的峰值后，就开始一直下降。同时，加拿大的冰球国家队也不再那么强势主导国际赛场了。而在2019年，选秀进入NHL的加拿大球员人数也达到10年中的最低点。

为吸引更多孩子来打冰球，加拿大冰球协会官方网站加强了宣传。在主页向孩子父母致敬，告诉他们孩子打冰球的好处：将帮助孩子结识新朋友、促进身体健康、建立良好的个人形象、塑造性格，以及提升孩子的生活技能等等。但是，我们的研究表明，加拿大青少年冰球联赛的结构和文化——一种从儿童早期就专注于比赛和竞技表现的职业运动模式，限制了年轻运动员的潜在利益与长期发展。

青少年正向发展，即通过体育运动等有组织的活动来提升个人“资产”，例如能力，信心和性格。这些“资产”，对于长期参加运动以及某些精英水平的竞技表现至关重要。

我们这个研究项目的负责人：卡西迪·普雷斯顿（Cassidy Preston）曾是安大略冰球联盟和大学的冰球运动员，在安大略青少年冰球系统中磨练了自己的冰球竞技能力。后来一直做 青少年冰球执教工作。在批判性地反思了自己作为男子AAA球队主教练的经历后，他加入了安大略市区的一个教练团队，一起指导4支男孩AAA球队。球员年龄从9岁到15岁不等，参加相应年龄段最高竞技水平（AAA）组的比赛。

作为研究小组的成员，卡西迪在八个月的参与执教过程中、深度观察并采访了每支球队的主教练。这个团队中的四位主教练，都被俱乐部主席确定为模范教练。确实，我们的研究也表明，这些教练除了具备冰球专项技能外，也具有能力和热情去培养运动员的个人“资产”。

研究发现，尽管主教练们尽了最大努力，但这种聚焦于竞赛的运动结构——取胜的压力，限制了他们培养运动员长远发展的机会。例如，球队在训练上花的时间，与在参赛所花费的时间一样多，常规赛季的主要目标是进入季后赛。因此，训练目的主要是聚焦于短期策略上：赢得下一场比赛，而不是发展每个球员的个人技能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对于7岁到13岁之间的小球员，加拿大冰球协会已经建议训练与比赛的比率是2比1；协会也宣称，一次高质量的训练，能为小球员提供更多个人技能发展的机会，这需要参加11场比赛的效果才抵得上。但却没强制要求各地少儿冰球协会去遵守这些指导意见。

青少年球员的家长们，也在有意或无意之中为赢球至上的思想推波助澜。我们在研究中发现，随着父母将大量时间和金钱投入到孩子打球中（从冰时费、器材设备到差旅和教练费等等），教练常因为比赛成果而感到很大压力。例如，一位教练回顾说，在某次球队输球之后，一名球员家长告诉他“你应该感到羞愧”，因为“确保球队赢得比赛”就是“你的工作”。

对孩子打球有着极大期待的家长，他们时刻关注着孩子的运动成绩，因为这与孩子未来的大学奖学金或职业合同直接相关。尽管对很多家庭来讲（尤其是低收入家庭），高昂的投入成本和全年的训竞安排，正在阻碍孩子参加冰球运动；但望子成龙、望女成凤的渴望，意味着家长对这种“黑猫白猫、赢了就是好猫”的文化非常买账：并将“不惜一切去赢”的心态视为是合理的。

具有讽刺意味的是，以竞赛为导向的联盟结构，以及“不惜一切代价去赢”的运动文化，不仅限制了年轻球员提升冰球专项技能的更多机会，也限制了球员个人“资产”的增值，诸如结交朋友、培养性格等。教练分配上场比赛时间的方式（比赛中球员是否上场、以及上场的时间与频次是多少），是体现这一困境的典型例子。

例如，在我们的研究中，教练经常要求队员通过自己在平时训练和比赛中的表现，去赢得比赛中上场的时间。如果一名队员未能达到教练所期待的表现，则比赛上场时间就可能被减掉很多。教练管理队伍比赛时间的方式，可以看作是培养队员职业道德或韧性的一种策略。但是，最好的队员通常都会得到很多的比赛上场时间，无论他们是否努力。实际上，对于大多数队员而言，正处于冰球技能发展的关键时期，教练这种方式，的确减少了他们学习和成长的很多机会。

教练们这种“将队员表现与上场比赛时间挂钩”的普遍办法，就引起了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：加拿大青少年冰球系统是在推动、促进孩子们长期地参与冰球吗？是在更好的发展年轻冰球选手吗？那么我们来对比一下，看看美国冰球协会与加拿大足球协会。在推进全国性的运动参与以及提升本国球队国际竞赛的表现来看，这两个组织的策略、做法，应该说是其他协会学习的典范。

面对“不惜一切代价去赢”的文化，加拿大足球协会针对国内U12及以下各年龄段的少儿足球，鼓励支持使用小场地比赛，并且不允许组委会官方进行最终成绩排名。相似的方式也体现在美国冰球协会的政策上，美国冰球协会鼓励儿童青少年的竞训配比是1比3（即3次训练，才配一次正式比赛）；冰上训练使用分区轮转方式；比赛使用小场地，为了让孩子在每次冰上比赛时能有更多次的攻防对抗，更多触球和获得更多的技能发展机会。

美国冰球协会主席、国家队主教练、青训总监等冰球资深人士，都倡导青少年使用冰球小场地竞训模式

的确，加拿大冰球协会也推出了相似的青少年球员发展指导意见；但来自家长的很多阻力，让这些努力效果不佳。最近，加拿大冰球协会强制要求，全国9岁及以下少儿冰球比赛使用半场地（半冰）。尽管也有争议，但这项政策已在2019-2020赛季去实施。

如果要继续保持冰球在加拿大的地位，捍卫加拿大冰球在世界的地位，我们需要一个深刻的体系变革。但是，加拿大人准备好去迎接这些变革了吗？

以下内容是“冰球家”的一段插述：“捉急”的中国冰球

我们注意到，北欧国家芬兰、挪威的青少年球队，并不刻意明确地将队员依照实力分出优劣等级。因为孩子们都处于发展期，都需要给机会去成长进步；而教练与管理层，也更关注个体与球队的进步和成长，在青少年阶段并不把输赢放在第一位。我们之前推送的文章中，2018年美国冰球国家队队医Charles Popkin博士也曾强调过挪威的这种青少年体育理念。

去年冬天，笔者曾与一位资深冰球家长畅聊。年轻时也曾是国家队主力的他，讲了这么一件事情。孩子是北体青训U16的队员，去年到齐齐哈尔打全国U系列比赛，主教练是长期执教该队的芬兰人。“我当时那几场球都在场。如果换我执教，这支队拿冠军都极有希望：这支队伍跟其他对手一样，都是一二三四组实力层次分明，教练的通常做法应该是先集中优势兵力冲垮对手、打开局面，把气势提上来......但是芬兰教练就是轴，三场比赛都是4组人马实力均衡、上场时间也大体相等。看到对手猛的攻击，失球的风险，看台上我们家长急的直喊，但没办法；芬兰人听不懂，又不能下去、也不能闯人家更衣室——咱冰球人毕竟要守规矩吧。说实在的，平时我也常去看孩子训练，真心佩服这位教练的耐心、细心的专业执教，练完后还经常和队员交流。很敬业很专业的教练。但比赛当时真的很捉急，也很“窝火”，本来该赢的球输了。

但是，回过头、静下心好好想想，的确也明白、也理解。人家那样做是很有道理的。我们也专门去芬兰考察过冰球，和我老家齐齐哈尔市人口差不多的国家，冰球特牛，直接怼掉美国、加拿大。人家对孩子就是这样训练的。只要够资格进我的队了，不落下、不抛弃、不放弃，都要给机会去锻炼、成长和提高。即使是水平相对弱一些的队员，也十分需要这种全国大赛的机会去体验、锻炼。人家教练给予所有孩子同样的信任，对所有孩子给一样的机会，一样的鼓励，也容忍犯错。

孩子们小小年纪在大赛上，心理、技能、意识都会受到锤炼。虽然也会犯错，但从错误中反思，成长会更快。你不给、或者极少给弱一点的队员足够的上场时间，老是让他们冷板凳坐在那儿感受氛围，这样的话，这些孩子很少有上去锻炼提高的机会，心理上不好受，也会慢慢觉得自己不行、觉得自己不如一二组的，甚至，其他队友们也会有这种想法。给上场时间，给参赛机会，就是鼓励，就是信任。这样，队伍会更团结一些，冰上相互支持的心会更强。而且，孩子心理上会特感激。如果场上没贡献，甚至犯错了，他内心也会极不好意思，觉得对不住教练和球队，下来训练会更自觉刻苦付出，会想着去弥补，不辜负教练的期望。这样会提高更快。

这样的教育理念重过程，重培养，让所有队员都要提高，对于青少年运动员不那么看重比赛结果。也的确，人家有晚的队员甚至到17岁才开窍，突然在一个赛季内就进步神速，能入选芬兰U18，后来U20。这可能就是毛主席讲的，量变积累到程度了，就发生质的飞跃了。

说实话，真的佩服人家芬兰的耐心，也佩服人家的体系。这几年，芬兰男子冰球的成年队与青年队，分别在世锦赛顶级组拿冠军，女队也拿了韩国奥运会铜牌，还给NHL输送那么多优秀的球员。

咱们国家这种环境，都比较急。家长急，老板急，领导也急。都觉得自己懂体育，也懂冰球，都认为赢球是最重要的。芬兰教练的这种办法，也就显得不太适合咱们的国情.了.......笔者依然记得，聊到最后他问：“跟了冰球这么多年，你说，咱们这捉急的国情能变好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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